长途机动
■卢永好
出发的命令从车载电台中传出,打破了黎明前最后的沉寂。车队的灯光在一瞬间汇成闪耀的火龙。
“系好安全带!”二级上士王国飞手握方向盘,冲后座的新战友们高声道:“要出发了!”车厢内的谈笑戛然而止,瞬间的寂静后,化作了压抑着兴奋的窃窃私语。
这熟悉的一幕,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猝然撞开了我记忆的闸门,将我拽回那段“兵之初”的岁月。那时,我们挤在老旧运输车的篷布车厢里,戈壁的路像搓衣板,车轮碾过,沙土便放肆地往车厢里灌,呛得人睁不开眼。一路颠簸起伏,我的身体随着车厢剧烈地摇晃,到站时,浑身的骨头架子都像被重新组装过一遍。老兵们说起行车,总带着几分戏谑,总结出“三跳”:“车在路上跳,人在车里跳,五脏六腑在肚子里跳。”
突击车平稳行驶了近两个小时,窗外从晨曦微露转为天光大亮。最初的兴奋感逐渐被疲惫取代,车厢内的说话声也慢慢低沉下去。这时,指挥车传来了休息的命令。
下车后,我仰头望向身旁的山峰。在经年累月风沙的雕刻下,岩壁上布满了流沙般的蚀痕。我举起相机,正准备记录这造物主的雄奇手笔,镜头却在移动间捕捉到了另一幅画面——王国飞已攀至车顶,正专注地检查车况。他立在猎猎作响的狂风里,迷彩服的衣襟被风扯动,犹如一面不屈的战旗。随后,他利落地从车头一跃而下,声音斩钉截铁:“上车!”
正午炙热的阳光催生出浓重的困意。作为此次驻训回撤的关键一环,每一公里的长途机动都维系着全局。我正了正头盔,悄然观察身边的王国飞。面对数百公里的征程,这位老兵显得沉着而习惯,他的双手紧握方向盘,目光始终望向前方。
戈壁的风沙在车轮后如潮水般退去。远处,挺拔的白杨林像一道浓绿的笔触,将赭黄色的荒原从中劈开。我透过狭小的观察窗,看到路旁的棉花田宛如新雪覆地,几台大型机械穿梭其中,如同赤色的小船在白色海洋里巡航。“棉花丰收了,”一直沉默的王国飞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感慨,“新疆真是越来越好了。”
车队驶入车水马龙的街区,车速渐缓,夕阳的余晖将车厢染得红彤彤的。这时,我看见路口有几个小朋友,站得笔直,正向我们的车队敬礼。夕阳掠过他们汗湿的头发,为原本深色的发丝镀上一层温暖的金黄。我不由得发出一个响亮的口令:“敬礼!”抬起右臂的瞬间,我清楚地看见,孩子们的眼睛里映着天边的晚霞,和他们灿烂的笑容一样,纯净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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