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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副刊丨诗韵兵心

华夏经纬网 > 军事 > 大陆军事      2024-02-28 08:20:27

    诗韵兵心

    ■朱秀海

    中国是诗的国度。中华诗词作为中华文化中的瑰宝,堆玉叠金,云蒸霞蔚,而军旅诗词又是中华诗词中最为悲歌慷慨、激昂壮丽的篇章。当兵的人一旦接触古往今来的经典军旅诗词,便会为之心醉,不经意间彻底与之分不开了。

    人生的岁月很短,但我们吟咏军旅诗词的时间却很长。

    记得刚入伍时,我们部队驻扎在豫西某县,生活艰苦,没有营房,借住民居,村子前面就是诗圣杜甫的墓。我们一边开山烧制砖瓦建营房,一边训练。可能是人在部队的原因,自童年起读过的一些军旅诗词包括杜甫的一些边塞诗,便非常自然地在脑海里活跃起来。譬如——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召募赴蓟门,军动不可留。千金买马鞍,百金装刀头。闾里送我行,亲戚拥道周。斑白居上列,酒酣进庶羞。少年别有赠,含笑看吴钩。(《后出塞五首》之一)

    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后出塞五首》之二)

    古人重守边,今人重高勋。岂知英雄主,出师亘长云。六合已一家,四夷且孤军。遂使貔虎士,奋身勇所闻。拔剑击大荒,日收胡马群。誓开玄冥北,持以奉吾君。(《后出塞五首》之三)

    当然,想起来的不只是杜工部的边塞诗,还有其他诗人的作品。譬如曹植的《白马篇》——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我所在的部队,就是当年在东北战场上建立了赫赫战功的东北野战军第6纵队第17师,被誉为“攻坚老虎师”。刚入伍那一阵子,听指导员讲我们部队的战斗英雄故事,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白马篇》中那位视死如归的勇士。如果你读过《从军行》《塞上曲》和《塞下曲》,不知不觉间,战斗英雄故事中的烽火烟尘便成了汉唐边塞诗词中的烽火烟尘,汉唐诗词中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成了战斗英雄故事中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那时我国面临的国际形势严峻,部队训练抓得特别紧。尤其是冬季,大雪封山,冰河断流。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走出去练兵。某年隆冬,我们师被赋予某演习任务。全师冒着鹅毛大雪,迎着零下20摄氏度的严寒,一天一夜连续行军180华里,最后阶段还要踏着没膝深的积雪,翻越嵩山主峰,其艰苦程度为我入伍多年之最。下山后,队伍又被一条大河拦住去路,团长一声令下,全体官兵一起脱下棉裤,涉水过河。这一路上,如果你肚子里藏着些汉唐边塞诗中描写艰苦卓绝征战场景的篇章,便不能不想到它们,并为之感慨。譬如李白的一首《塞下曲》——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又如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等到你历经艰辛,爬上白雪皑皑的嵩山最高峰,回望中州大地,竟然又会油然而生一种豪情。这时能忆起的,就是另一些边塞诗句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李贺《雁门太守行》)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卢纶《塞下曲六首》之三)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王昌龄《从军行七首》之四)

    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李益《塞下曲》)

    当然,在经典军旅诗词里,除了金戈铁马的英雄意气,还有另一类相对悲壮沉重的作品。它诉说的是军人和战争生活中沉重的一面,而且是不可或缺的一面。譬如——

    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

    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李益《从军北征》)

    军人是高尚的职业,是壮怀激烈的职业,但也有沉重的一面。这是立志从军者应当理解和接受的,不能接受军人生活中的这一面,你仍然不是一名真正的军人。

    读诗到暮年,我认为自古至今最好的一首军旅诗是屈原的《国殇》——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从远古到今天,人民一直在歌颂战死沙场的英雄,因为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生存都离不开军人的牺牲。人类历史上,几乎所有曾经辉煌、最后却湮没于历史尘埃里的国家和民族,都是在战争中被毁灭的。

    想到中华文明是五千年来世界上唯一没有中断的文明,我就有一种冲动,要对在五千年历史上牺牲的军人前辈唱一首歌。唱什么歌呢?再没有比屈原的《国殇》更合适的了。

    在我40余年的军旅生涯中,曾两赴战场,经历枪林弹雨,但仍然认为不堪比之于古人。数年前退休后,应朋友之邀,赴天山一游,站立在雪山之巅,猛然想起前人的诗句“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不觉黯然。下了天山,便到了疏勒故城。这里是东汉名将、“十三勇士归玉门”的耿恭与匈奴人死战之地,现在只剩下一片故址和天山北路的万亩良田。面对疏勒故址、缅怀先辈,我曾写诗两首以记述心情。其一是——“脱去戎衣换缊袍,天山北路步云涛。前身血战轮台否,未弹《阳关》意已高。”其二是——“老去勾栏务仄平,天山谁令识纵横。少年不并嫖姚战,已恨当时唱大风。”

    汉代名将霍去病18岁时为嫖姚校尉,率领八百骑兵深入大漠,两度功冠全军。20岁升任骠骑将军,指挥两次河西之战,直取祁连山,歼灭和招降河西匈奴近10万人。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霍去病与卫青率军于漠北之战中消灭匈奴左贤王部主力7万余人,追击匈奴直至狼居胥山与姑衍山。此战使“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不能随他们出征,不得不说是作为军人的遗憾。

    近日读晚清烈士徐锡麟的《出塞》一首,不觉为之气壮——“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仔细想一想,军旅诗词其实就是军人之歌。它们之所以有力量,说来也不神秘:人们在每一首传世的军旅诗词中,都能感觉到一颗为国家民族喋血沙场、虽九死犹未悔的军人的赤诚之心。

    军旅诗词是中国军人永远的精神食粮。它们不同于一般的诗词,无关于风花雪月,是军人古往今来血战沙场、英勇战斗牺牲时的吟唱,是古今戍边者心灵上盛开的花朵。读懂了它,就读懂了军人的心胸和情怀,潜移默化间,读诗的人就成了一名真正的军人。


作者:朱秀海
文章来源:中国军网-解放军报
责任编辑:唐诗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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