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踏上那片热土，我读懂了父亲的坚守

当我踏上那片热土

■董蓝琳

父亲是一名有着30多年军龄的老兵，常年戍守在高原上。儿时，由于通信和交通不便，我见到父亲的机会屈指可数。他每次休假，我们父女间的关系刚刚有些亲近，他又该归队了。因此，我对父亲的记忆，既模糊又陌生。

那时，我总盼望着能去父亲守护的地方看看，走近他战斗的岗位，体验他的军营生活。随着我渐渐长大，这种内心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那年暑假，我和母亲踏上了前往父亲部队的旅途。当我真正走上高原，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荒漠戈壁。高原反应猝不及防地袭来，我的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呼吸困难，头痛欲裂，胃里也翻江倒海。父亲和战友们驻守的地方，平均海拔超过4500米。即便是在夏天，夜晚温度也很低。走在高原上，我只感觉每一步都很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喘得厉害。

不久，我发烧了。父亲急忙请来军医，为我检查治疗。到了晚上，他工作结束后，就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我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地听父亲讲着他在高原生活的点点滴滴，讲他在巡逻路上看到的美丽风景，讲他和战友如何与风雪抗争……我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斑白的两鬓和憔悴的面容，第一次感到与父亲这么亲近。

我身体恢复后，开启了“探索”之旅。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是连队荣誉室，那里珍藏着许多故事。我印象最深的，是连队讲解员讲的战斗英雄司马义·买买提的故事。当年，他与战友们执行任务途中，遭遇敌人突然袭击。为了掩护战友，他身中数弹，壮烈牺牲。战友们抓住时机，奋起反击，终于歼灭敌人。正因为有他的英勇无畏、牺牲奉献，才保护了战友、赢得了胜利。那天，听完司马义·买买提的事迹，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想，这就是我们的先辈，这就是军人的英雄气概。

闲暇时候，我喜欢跟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士们聊天。一位老班长与家人两地分居，他盯着我说，“苦了你们这些军娃了”。给家人打电话，是他工作之余最幸福的事。不过，遇上紧急任务，他说不了几句话，就匆匆挂掉了。有时，他也会突然“消失”，好多天后才能给妻子打电话报平安。我曾问他，后不后悔守在这里？他却说，自己虽然想早点回去陪伴家人、孝敬父母，但心里舍不得这里，也离不开这片神圣的土地。从其他战友那里，我了解到，他性格倔强要强，和家人打电话从来都报喜不报忧，只说“好着呢，吃得好，睡得香……”这些话似曾相识。我猛地想起，父亲也常常这样对我和母亲说，从不提起他的苦累。

我常去的地方，还有连队的“阳光大棚”，那里有高原上难得一见的绿色。父亲告诉我，因为连队海拔高，最初周边并没有绿色。探亲返回的战士们，从各自家乡带来的种子和绿植，都没有成活。直到一株白柳顽强地活了下来，他们才见到极为珍贵的绿色。后来，连队条件渐渐好转，官兵建起了“阳光大棚”，种出了蔬菜瓜果，还养活了一些鲜花。大棚成了官兵闲暇时最喜欢去的地方。父亲说，绿色代表着生命，只要有了绿色，官兵就看到了希望，平添了坚守高原的精神动力。

探亲期间，父亲要带队巡逻，到一处哨所换防。我反复请求，在征得上级同意后，跟随队伍走了一段边防线。那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在山间穿梭、时隐时现。为了照顾我，父亲的战友们把军马让给了我。路上满是积雪，有的地方坡度很高，极难通行。大家走得特别小心，观察得十分仔细，像是在用脚步一寸寸丈量着这片土地。

到达山顶时，我看到一座哨楼静静地屹立着。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在蓝天的映衬下，鲜艳美丽。

父亲静静地望着远方，对我说：“孩子，你知道吗，这么多年，大家坚守在这里，为的就是绝不能把祖国的领土守小了、守少了。”父亲的语气平稳坚定。

哨所上方的天空，一片湛蓝。远处几朵白云，飘荡在半空中。风吹过我的脸庞，带着丝丝凉意。突然，一阵歌声从哨所中传来：“那么蓝的天，那么高的山……你在哪里，你在世界屋脊的屋脊。高寒无所谓，缺氧不在意，满腔豪情走天涯，一片丹心献祖国……”听着歌声，看着父亲宽厚的背影，我陷入了沉思。在那一刻，我真正读懂了父亲。

探亲后的第二年，我追寻父亲的足迹，考上了军校。离家前的那个晚上，我将父亲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行囊中，心里默默地说：“爸爸，女儿和你一样，就要成为一名军人了。请您放心，我一定努力像您一样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