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辈亲

　　大学毕业直招入伍后，我就有一个梦想：照张全家福，洗出大照片，送给爷爷当礼物，让老人家在晚年有个美好回忆。这个梦想实现起来有点难。爷爷子孙众多，五世同堂，全家上下百余口人，遍布天南海北，很难同时聚齐。作为爷爷最小的孙子，每年他过生日时，我都尽量赶回去，用照相机拍摄爷爷和家人的合影。

　　在爷爷生命的最后一年，我有幸为他拍下许多清晰的单人照。这位大半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人，终于在风烛残年之时，有了自己专属的好照片。也许是爷爷预感到什么，在我最后一次给他拍照时，面对镜头，爷爷眼里涌出了浑浊的泪花。

　　2012年春天，爷爷走了。在家祭仪式上，一句“老实巴交的农民”的悼词，概括出爷爷的一生。爷爷出生于一个贫困家庭，婚后与奶奶含辛茹苦把9个子女养育成人，其中有两个儿子参军，两个儿子在城市安家立业。20世纪80年代初期，爷爷奶奶搬到城市安度晚年。

　　爷爷奶奶没有收入，但他们自食其力，绝不拖累子女。在住所附近，他们开垦出菜地，养起了鸡。奶奶还卖雪糕，每天要走很远的路进货。

　　上小学以后，父亲经常在周末领着我去爷爷奶奶家。每次看到我，他们都像过年一样高兴，和面剁馅儿紧忙活，做我最爱吃的芹菜猪肉馅蒸饺。在有限的共处时间里，他们总是鼓励我好好学习。每次期末考试后，我最愿意上爷爷奶奶家报喜。因为考了好成绩，奶奶都会给我奖励。她宁可自己生活过得紧巴一点，也要鼓励我们这代人好好念书。她常说：“等你考上大学，还有更大的奖励。”

　　1994年，在我小学毕业前夕，奶奶因病去世。此后6年，我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班里前十名。2000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吉林大学，实现了奶奶生前的愿望。大伯父听到消息后，亲手交给我一个大信封，里面除了钱，还有大伯父写的一封信。原来，这些钱是奶奶生前跟大伯父交代好的，在我考上大学之后，由大伯父给我“颁奖”。放下信，我泪如雨下。那一年，爷爷走路已经离不开拐杖，他还不忘叮嘱我，念过的书别扔，没事就翻着看看。

　　在大学里，我超额完成奶奶交给我的任务，不仅年年获得奖学金，还被保送读研究生，毕业后光荣参军入伍。

　　入伍以后，我见到爷爷的机会更少了。爷爷从不能出屋到卧床不起，再到不能进食，每次看到他下胃管、打点滴、吸氧气的情景，我都心酸不已。

　　一位与爷爷奶奶做过邻居的老人，曾对我夸过二老：“你爷爷奶奶心眼儿可好啦，每次从农村背来苞米，都送给我一大堆，吃都吃不了。”爷爷奶奶低调做人、善良做事的传统，深深印在每一个子孙心中。全家上下一百多口人，一直团结和谐。2007年，我着手制作了家族花名册，收集整理人员信息。2012年，我建立了网上家族群，大家利用现代化的通信手段越走越近。2020年，我剪辑制作了9集记录爷爷奶奶生活片断和子孙回忆老人的专题片，成为我们这个大家庭内部教育的“特供片”。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爷爷奶奶在，大家就有奔头，济济一堂共享天伦之乐;有爷爷奶奶在，父辈们会觉得自己永远年轻;有爷爷奶奶在，我们这些孙子孙女才有尽孝的机会，给老人家挠挠后背捏捏脚，想来真是无比幸福。

　　父亲经常慨叹，为什么歌唱爷爷奶奶的歌曲这么少。今年清明前夕，我终于找到一首写爷爷的歌，不知不觉间，泪水随旋律一起流淌：“你牵我走弯弯的小巷，风吹过落叶的地方，你说，孩子勇敢地去闯，去看世界的模样。我又踏上弯弯的小巷，今天陪我的是月光。我终于懂时间的重量，你却不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