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冈山上

华夏经纬网 > 军事 > 军史钩沉      2025-05-08 13:52:09

  井冈山上

  ■王先桃

  山路把自己盘成一根银线带,绕过山梁与竹海,绕进了罗霄山脉的云端深处。大团大团的雾气把群山吞没又吐出。层层叠叠的绿借着风势,汹涌而来。

  一场瓢泼的雨,在我们进入茨坪以后,骤然停歇。太阳跃出的那一刻,五百里井冈成了赤色世界。那红,是土地的红,是记忆的红,是生命的红。

  时光的烽烟遁入泥土与石缝,山里的寂静被往事一次次掀起。那些已载入共和国记忆的红色地标,成了井冈山最耀眼的背景。

  在茨坪

  在茨坪,1927年秋天的幕布徐徐拉开。

  英雄城传出的枪声,如惊雷炸响。滔滔赣江水汹涌奔腾,秋天沿着村庄、河流、旷野,把燎原的星火在茨坪点燃。一群人与另一群人灵魂相会,云水生烟,群山列队致敬。

  泥墙灰瓦的院落升格为革命根据地的指挥中心。一颗又一颗红色的五角星奔向山头,与百亩竹林站出了一座山岗雄伟的姿势。猎猎红旗插上井冈大地,漫山遍野开出血色之花。

  朝气蓬勃的人,怀揣梦想的人,为革命奋不顾身的人,都已凝固成雕像,他们的血液成为红土地的一部分。我忍着痛,看完一幅又一幅壮烈的画面,还有一张又一张青春的脸庞。如果执意念完这些英雄的名字,我想我会从黄昏念到天明。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在崇义遭叛变的营长开枪射击而牺牲的王尔琢,把盐留给战士、自己染病牺牲的张子清,一家六口惨遭叛徒杀害的中共湘赣边界第一届特委委员龙寿宇,还有王良、何挺颖、肖国华、胡少海、王展程、伍中豪、刘作述、刘畴西、宛希先、朱云卿……他们为理想而战,却没有等到革命成功。他们在黑夜里举起火把,用生命诠释忠诚。

  静谧而清凉的夜晚,江西干部学院的一群年轻老师正用发自肺腑的感言与学员交流。窗外,霓虹闪烁,红歌嘹亮:“干稻草,软又黄,金丝被儿盖身上,不怕北风和大雪,暖暖和和入梦乡……红米饭,南瓜汤,秋茄子,味好香,餐餐吃得精打光。”

  在黄洋界

  在黄洋界,鸟声和雨声一样纯粹,我没有找到一块想说话的石头。

  雨在无边无际地宣泄着压抑的情感,竹叶轻舞。我忍着内心的感叹,像红豆杉、香果树、半枫荷一样,缄默不语。

  盘旋的路,延伸着未知。雾霸占着远处的视线,直到礌石、滚木、炮台一一出现,我们才意识到,这就是黄洋界,书本里的黄洋界,诗词里的黄洋界。

  站在炮台,眼前是崇山峻岭、沟壑纵横,白云在群山的绵延起伏中翻滚。曾经,这里不是花红,便是血红。

  带班老师讲起黄洋界保卫战。那时,红军主力远赴湖南桂东作战,敌人趁我兵力空虚之际,纠集湘赣两省4个团的兵力,对井冈山根据地进行第二次“会剿”。留守红军凭借黄洋界天险和群众的智慧,布下“竹钉阵”“竹篱笆障碍”“礌石滚木”“布满竹钉的壕沟”“石筑的射击掩体”5道防线,与国民党军4个团展开殊死血战。直到下午4时,红军用缴获来的一门迫击炮,向敌军发射了3发炮弹。前两发都没有爆炸,第3发炮弹正好落在敌军指挥所。敌军见红军有大炮轰击,以为红军主力返回井冈山,吓得魂飞胆丧,逃之夭夭。

  诗词开始在我的脑海里滚动:“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

  我相信,一些树木即使死了,也会永生。那些历经风雨的杜鹃花,依然一朵一朵地开、一枝一枝地开、一坡一坡地开,像一个英雄,也像一支队伍。

  我和于都红色研究会的学员站在黄洋界山顶,阅读着山的壮观与尊严,并向纪念碑深深鞠躬。几株高大的桐花,洁白无瑕,像是为纪念碑而生。碑石上,“黄洋界保卫战胜利纪念碑”几个楷书鎏金大字,像一群钢铁战士挺立风中,山石为之肃穆,草木昂首致敬。

  在小井

  小井,不是井,是井冈山大小五井中较小的一个村落。

  这幢黑灰色的木结构小楼,最初叫“红光医院”,后来改名为“小井红军医院”。由于国民党军队的严密封锁,医院人手、药材和器械严重缺乏,连最起码的麻醉、消毒药也供应不了,伤病员在治疗过程中要忍受极大痛苦。尽管如此,医院仍救治了不少红军战士。

  1929年1月,国民党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展开第三次“会剿”。小井红军医院的130多名重伤病员因来不及转移,全部英勇就义。医院也被敌人烧毁。直到1967年,才按历史原貌修复了小井红军医院。

  当时,受伤的红四军11师师长张子清被转移到这里进行手术。医院没有酒精,清洗伤口用的是盐水,盐水用完了,只能用金银花水代替。张子清知道医院缺盐,忍着疼痛把护士分发的盐藏在枕头下。在医院断盐一个多月的情况下,他把藏起的盐拿出来,献给医院。而他的伤口感染溃烂,最后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小井红军烈士墓,又名小井红军伤病员殉难处,距小井红军医院仅百米。站在烈士墓前,我们思考着同一个问题。

  那是怎样的力量啊,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和枪口,130多名伤病员忠贞不屈,在敌人的机枪扫射下英勇就义,年纪最小的仅14岁。他们难道不知道属于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吗?面对生与死的抉择,所有伤病员挺起脊梁昂起头,把一腔热血喷洒在稻田深处。

  在小井红军烈士墓不远处,一块充作墓碑的青石上写着“魂归井冈 红军老战士曾志”几个字。当天,我们现场聆听了这位革命功臣的后人诉说她的不徇私情、赤诚奉献。她的孙子以一名保安员的身份,骄傲地讲述着奶奶的故事,让台下的人热泪盈眶。她是一位母亲,也是一名战士,为了民族独立、人民幸福,为了让更多的孩子不再失去父母,她愿意贡献自己毕生的精力。

  石碑无声,烈士无言。从看到小井红军医院里用木板搭起的手术台、破旧的药柜、生锈的马灯和医用竹片,现场所有的人都沉默起来。一种信念,在无声的感动中传承。

  在茅坪

  在茅坪的八角楼,一盏油灯,照亮了世界。

  眼前的茅坪,桃花已尽,桐花正开,茶园绿得有点不太真实。听着讲解和故事,我们走进八角楼。

  沿着八角楼的木梯,拾级而上。楼上房间里的桌椅、木床、砚台、油灯等旧物,无声地陈述着过往。让人难以想象,在这样偏远的小山村,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中国共产党人点燃了“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星星之火,也点亮了“坚定执着追理想、实事求是闯新路、艰苦奋斗攻难关、依靠群众求胜利”的精神之光。

  那一天,在情景剧现场,听完村干部左香云讲完神山村的故事后,我们一直在构思着神山村的模样。

  从茅坪村到神山村,隔着一段很长的路,也隔着让人羡慕的风光。当车子一头扎进碧海之中,阳光、白云、竹海、桃林、茶园、白墙灰瓦,还有一张张笑脸,合成了一幅斑斓的画卷。

  这个曾经偏僻贫困的山村,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乡村发展的神话。一垄垄茶树顺着山坡在白云下铺展,柏油马路从一栋栋灰瓦白墙的小楼前蜿蜒而过。当我们挤入村部听讲解时,上一拨游客还徘徊在那些推广土特产的小摊前不愿意离开。

  曾用毛竹帮助红军摆竹钉阵的神山村人,坚持把竹制品加工发展成为致富产业。在村干部左香云家,我们观看了竹器加工的过程,还挑选到自己喜欢的竹艺品。左香云说,他们制作的竹筒和神山竹酒销往全国多地,再加上开办农家乐的收入,乡亲们的腰包鼓了,有了自家的小轿车,神山村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穷山村了。

  在神山村的革命烈士纪念碑上,我们看到这样一段铭文:井冈峤峤,茅坪滔滔;红旗漫卷,山河妖娆。休谓无名,昆裔竞翱;安兮精魄,玉宇澄皓!

  90多年前的烽烟已散尽,最深的弹痕也渐渐抚平。井冈山的今天,已像飞鸟打开了自己的天空,用初心与梦想筑造了一条精神的航道,携着未来,越过充满荆棘的崇山峻岭。

  红与绿在此交织。红是记忆,是牺牲;绿是生机,是延续。五百里井冈,既埋葬着血色往事,又生长着翠绿希望。从竹钉阵到竹艺品,从战场到茶园,红与绿的变奏,仍在继续。


文章来源:中国军网-中国国防报
责任编辑:唐诗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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