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军舰交易背后的考量

　　二手军舰交易背后的考量

　　■梁 君 孙文静　　

智利从荷兰购买的“卡雷尔·多尔曼”级护卫舰。资料图片

　　前不久，尼日利亚海军在比克罗夫特海军码头举行了3艘舰艇和3架直升机的接装仪式。在这批新服役的装备中，一艘名为“伊科戈西”号的舰艇格外引人注目。与另外两艘入列的新舰不同，这艘“虎头海雕”级高速巡逻艇实际上是来自韩国的二手军舰。

　　放眼世界，采购二手军舰的国家并不少：智利海军购买荷兰已服役12年的“卡雷尔·多尔曼”级护卫舰，巴基斯坦引进美国退役的“佩里”级护卫舰，巴西采购英国的“海洋”号两栖攻击舰……

　　为何二手军舰交易市场仍如此活跃?如何才能“淘”到称心如意的军舰?买卖双方面临哪些机遇与风险、背后又有怎样的考量?请看本文解读。

　　“双向奔赴”催生“二手市场”

　　2024年10月，“加里波第”号轻型航母结束了在意大利的服役生涯，正式退役。然而不到半年时间，又有消息传出，印度尼西亚海军正在考虑购买已经退役的“加里波第”号轻型航母。

　　一艘已经退役的军舰，为什么能再次出现在军贸市场?

　　存在即合理。二手军舰之所以没有因为装备老化而淡出国际军售舞台，正是因为其在供需两端的“双向奔赴”中形成了一套特有的“生存逻辑”。

　　除了地缘政治考量外，卖方有着自己的“经济账”和“生意经”。退役后的军舰往往处理起来比较棘手：即便闲置不用，每年仍需投入巨额资金维护保养;若选择报废拆解，成本更高且耗时费力。以万吨级驱逐舰为例，其拆解费用通常需要2000万到5000万美元，航空母舰的拆解成本更加惊人。2012年退役的美国“企业”号核动力航母因涉及核废料处理，仅拆解工程合同上的价格就高达5.36亿美元，且拆解工作预计要持续到2029年底。

　　相较之下，出售退役军舰似乎是更好的选择。卖方不仅能借此机会清理过时装备、为新舰列装“腾笼换鸟”、省下高额拆解费用，还可以赚取外汇回笼部分资金。以荷兰为例，其向智利出售的二手“卡雷尔·多尔曼”级护卫舰价值约2亿美元，相当于收回了该型舰艇40%的研发成本。此外，部分国家在出售二手军舰时，常采用“卖旧鞋搭新鞋垫”的捆绑销售策略，同步签署备件供应、人员培训等合同，进一步延伸商业利益链条。比如，俄罗斯以1美元的价格将“戈尔什科夫”号航母“贱卖”给印度，表面看似亏本，实则凭借后续价值30亿美元的改装升级合同赚了一笔。

　　从买方的角度看，二手军舰颇具吸引力，尤其是对于那些迫切需要提升本国海军战力的中小国家来说。这类国家通常综合国力相对较弱，国防预算有限，难以负担动辄数亿美元的新舰建造费用。二手军舰的价格往往只有新舰造价的1/3到1/5甚至更低。采购二手军舰不仅可以大幅降低成本，还可以用有限的资金快速扩充海军实力，避免因财政压力陷入“无舰可用”的局面。二手军舰也因此成为中小国家眼中的“香饽饽”。

　　购买二手军舰不仅省钱，还省时省力。新舰建造周期长达5至10年，而二手军舰已完成全寿命测试，维护后即可继续服役。

　　卖方在“资源再利用”思维主导之下，力图将退役舰艇“变废为宝”;买方则基于实际国情，作出“性价比至上”的务实之选。买卖双方“一拍即合”，催生了全球二手军舰的交易链。正如英国《简氏防务周刊》所述，“在国防预算吃紧的年代，二手军舰是流动的战略资产，而非生锈的钢铁垃圾。”

　　“沙里淘金”离不开“火眼金睛”

　　常言说，“买的没有卖的精”，对于二手军舰交易市场也是如此。面对卖方的精明手段，买家除了考虑价格因素外，必须拥有一双“火眼金睛”。

　　首先，要看“年龄”。二手军舰服役年限通常超过10年，船体结构、电子设备，特别是发动机、螺旋桨等动力系统可能因长期使用出现老化，故障率远高于新舰。因此，舰龄长短与舰体寿命、主机状态等核心剩余价值直接挂钩。一般来说，服役时间在20年以内的二手军舰较为理想。这类舰艇历经岁月，但性能通常保持较好，后续翻新与维护成本相对可控。对于服役超过30年的 “高龄舰艇”，买家则需慎之又慎。此类“老爷舰”往往会因严重老化而故障频发，后续维修升级的综合成本极有可能超出新建一艘军舰的费用。

　　其次，要看“健康”。由于二手军舰的使用环境、维保情况不尽相同，因此并非服役时间越短的军舰“剩余寿命”就一定越长。有的二手军舰服役仅10余年，看似“五成新”，但由于部署环境较为恶劣、平时疏于保养等原因，实际健康状况早已“外强中干”，在动力系统损耗、船体腐蚀程度等方面或许还比不上那些服役20年、保养较好的舰艇，有的甚至刚转手就出现发动机故障。因此，买家在选购二手军舰时必须擦亮双眼，认真核查动力系统的大修记录(如燃气轮机叶片更换次数)和船体探伤数据(如是否有结构性裂缝)等，避免被战舰的光鲜外表误导。

　　再次，还要看“配套”。一方面，要考虑技术配套，这直接关系到舰艇能否形成实际战斗力。二手军舰的技术标准可能在舰载武器系统、通信协议等方面与买方现有装备存在兼容问题，从而导致协同作战能力不足，难以融入买方现有作战体系。另一方面，买方还要考虑后勤保障及人员培训的配套，以免在后续使用过程中出现各种问题。

　　最后，要尽量选“热舰”。那些刚刚退役就进入二手市场的军舰是最优选择，因为接手此类军舰可以省去舰艇开封、大规模翻修所需要的巨额费用。有“二手军舰专业户”之称的智利海军，分别从英国和澳大利亚购入的23型、22型护卫舰和“阿德莱德”级护卫舰就是这样的成功案例。不过，这样的交易往往可遇不可求，特别是那些通用性强的“热舰”，经常一退役就“名花有主”了。

　　当然，购买二手军舰的“避坑秘籍”远不止这些，要考虑的因素还很多。例如，要划出“装备清单红线”防止配置缩水，要着眼未来现代化升级预留改装接口，要明确违约责任、避免合同纠纷等。如此，经过认真细致的考量论证，并且具备当机立断的决心，才有可能在二手军舰交易市场“淘”到一艘称心如意的军舰。

　　“馅饼”背后可能是“陷阱”

　　二手军舰交易中，买卖双方有着各自的战略考量与利益诉求，本质上是一场军事、政治、经济、外交、技术等多重维度的复杂博弈，往往机遇与挑战并存，利益与风险共生。

　　在经济与技术层面，买方用相对低廉的成本获得成熟战力，提升区域军事存在;卖方则能盘活退役闲置资产，并将之转化为真金白银“反哺”新舰研制，从而形成良性循环助力海军装备迭代和技术升级。美国出售30余艘二手“佩里”级护卫舰共计15亿美元，约相当于2艘新一代“星座”级护卫舰的建造费用;英国通过出售“海洋”号两栖攻击舰，将资源集中投向“伊丽莎白女王”级航母。此外，二手军舰交易有时会附带技术转让条款，买家能够以“搭便车”的方式，将其作为国防工业本土化的跳板，为自主研发和装备升级积累技术基础。

　　在政治和外交层面，卖方可以借此扩大自己的战略影响力辐射范围，塑造对己有利的地缘格局。这种“军舰换影响力”的模式，让二手军舰成为一种更为隐蔽的政治和外交工具：法国向非洲国家出售二手巡逻舰，在巩固其传统势力范围的同时，进一步增强了在非洲的政治话语权;韩国向尼日利亚提供“伊科戈西”号，也被视为其“新南方政策”在非洲的落地举措，韩国驻尼日利亚大使将之视为“几内亚湾海上安全方面牢固伙伴关系和共同承诺的象征”。对买方而言，也可以通过此类合作深化与卖方的战略互信，拉近两国关系。

　　二手军舰交易虽然好处颇多，但也暗藏诸多风险。

　　就卖方而言，首先是泄密风险，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关键技术泄露。其次是政治风险，除了可能遭到地缘政治反噬外，还可能因买方二手军舰的使用行为引发舆论或外交危机。此外，二手军舰交易对新舰市场和本国军工造船业的健康发展亦可能产生一定冲击。

　　对买方来说，这条发展海军军力的“捷径”风险更多，毕竟一不小心“馅饼”就会变成“陷阱”。

　　一是成本失控风险。二手军舰的维护频率和单次维护费用都高于新舰，表面的低价优势可能暗藏着巨额后续开支。因此，在交易时，买方需仔细核算全寿命周期成本，根据自身财政实力审慎决策，避免陷入“买得起、用不起”的困局。

　　二是战力不足风险。二手军舰多为已淘汰或即将退役的型号，如果技术代差过大，或是军舰健康状态不佳，那么其所提供的“速成战力”很可能只是“纸面战力”，实战能力堪忧，极易沦为“移动靶子”，难以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三是供应链断裂风险。二手军舰的武器弹药、后勤保障、人员培训等往往都依赖卖方，一旦因供应链垄断受制于人，或是合作破裂导致直接断供，轻则要多花一大笔“冤枉钱”，重则买来的战舰将沦为一堆“废铁”。

　　四是自主性受损风险。有的国家在转让二手军舰时会附带特定条件甚至政治条款，以影响采购国的外交政策，促使其在国际事务中“选边站队”。这无形中给采购国套上了“政治枷锁”，致使其政策自主性受损，沦为卖方的“战略棋子”。

　　当然，“馅饼”也好，“陷阱”也罢，二手军舰交易一般都是全球军事格局中供需双方基于现实做出的选择。随着全球海军现代化进程的加速，二手军舰交易将继续在国际军贸中扮演重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