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712座烈士陵园

　　走过712座烈士陵园

　　■林 兵 唐金源 严国苗

　　“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荣誉属于所有为烈士寻亲而奔走的志愿者。”这是浙江省宁波市海曙区新四军历史研究会会员孙嘉怿的心声。

　　她发起的“我为烈士来寻亲”“我为烈士修遗物”“我为烈士代祭扫”“英烈故事我来讲”4个公益项目，多年来得到社会各界的支持和赞赏。为此，她荣获“中国好人”和全国“最美志愿者”称号。

　　一

　　孙嘉怿出生在军人家庭。爷爷是新四军老兵，父亲曾在海军服役。外公是侦察兵，牺牲在抗美援朝战场。

　　爷爷孙孝勇出生在浙东四明山。因为给地下党提供帮助，被汉奸告密，家里8间房屋全部被日军烧毁，年仅8岁的弟弟被活活打死。家破人亡的爷爷从此走上革命道路，参加了新四军。在孙嘉怿的记忆中，每当说起牺牲的亲人和战友，爷爷都会伤心地流泪。

　　小时候，孙嘉怿经常随母亲去看《奇袭白虎团》《英雄儿女》等影片。看到电影里的志愿军战士，她觉得个个都像照片上的外公。想起外公，孙嘉怿就能想起那首歌：“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2008年，23岁的孙嘉怿参加了关爱新四军抗战老兵志愿者团队。在结对帮扶中，她经常帮新四军老兵在网上查找战友安葬地等信息。她发现，很多烈士的信息里都没提到具体安葬地，导致很多烈属找不到烈士安葬地，无法前去祭奠。

　　孙嘉怿开始到宁波市和周边县(市、区)的烈士陵园祭奠烈士，寻找线索。后来，祭奠和寻找范围扩大到浙江省、全国各地。每找到一处烈士墓，她都会拍下照片，建立信息档案。

　　2012年4月，孙嘉怿结婚了。她和丈夫利用婚假，到云南省10多座烈士陵园寻找线索。搭便车、住农舍，每到一座烈士陵园，孙嘉怿都会挨个儿查看墓碑上烈士的详细信息。她发现，许多烈士牺牲时只有20多岁，和自己年龄相仿。有的为了引开敌人，身体被炸成两截;有的在身上绑满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烈士的事迹令她深受感动。

　　这次云南之行，孙嘉怿对烈士的崇敬之情更加深厚。她开始将陵园的照片和自己祭奠烈士的感受发到微博上，引起很多人的关注。2017年初，安徽省太和县烈士王心恒的侄子王志宝联系上孙嘉怿，说王心恒1949年在宁波牺牲，不知葬于何处，想请她帮助查找。两周后，孙嘉怿在四明山革命烈士陵园找到王心恒烈士的陵墓。

　　为帮更多烈士找到亲人，孙嘉怿买了许多革命战争、党史、英烈故事等书籍，研究相关史料。她把收集到的资料制作成烈士信息表，有姓名、出生年月、家庭住址、部队番号、牺牲时间、牺牲地点以及参加革命时间。她习惯随身带着U盘，每次有烈属询问，只需打开电脑就可以从近2万名烈士信息中快速查询。

　　二

　　孙嘉怿为烈士寻亲的消息在网上传开后，向她寻求帮助的人越来越多。

　　2017年3月，家住陕西省咸阳市的烈属黄军平联系孙嘉怿，想请她一起整理他从朝鲜开城志愿军烈士陵园拍下的烈士资料。由于工作量太大，孙嘉怿在微博上发起“我为烈士来寻亲”活动，招募20多名志愿者一起整理资料。2017年清明节前夕，按照籍贯和战争时间分类，孙嘉怿发布了1000位烈士的安葬地信息。她的微博火了，很多人联系她寻亲……

　　在孙嘉怿的发动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我为烈士来寻亲”志愿服务队，其中不乏历史、军事、地理等领域的专家。她把志愿者分成墓地拍摄收集组、资料整理审核组、全媒体运营技术保障组、寻亲全国联络网格组、境外资料翻译组、军史墓葬专家指导组、烈士遗骸鉴定组、红色故事宣讲组、烈士遗物修复组等多个组。孙嘉怿带领审核组负责所有信息的终审。

　　烈属陈传文老人一直想找到父亲陈士成在朝鲜的安葬地。在志愿者从朝鲜拍来的陵园照片中，孙嘉怿发现一位烈士叫“陈世成”。经过与多方专家共同研判，确定此名为“陈士成”的误写。孙嘉怿将陈士成烈士所在陵园照片专程送到陈传文家。陈传文老人接过珍贵的资料，感动得热泪盈眶：“终于找到父亲的安葬地，了却全家人的一桩心事。”

　　“新兴里战斗模范连”副连长王祥林，寻找指导员庄元东烈士的后人60多年未果。抗美援朝战争中，在歼灭美军“北极熊团”时庄元东英勇牺牲。2019年9月，孙嘉怿帮助王祥林找到了庄元东烈士的后人。

　　“褚萃文烈士，是找得比较艰难的一位。”孙嘉怿说。2018年，褚萃文的家人向她求助，提供了3张烈士证，但每一张的牺牲时间和地点都不一样。第一轮寻亲行动费了很大力气，可惜未能成功。2020年，烈属再次找过来。原来，烈士的女儿已经病重，躺在病床上还记挂着要“找爸爸”。孙嘉怿再次发起志愿寻亲，并根据褚萃文所在部队当年行进的路线，发动浙江、安徽等5省志愿者，不放弃任何一处线索。一个月后，孙嘉怿接到河南省睢县志愿者的电话，他们发现了一位叫“诸华文”的烈士，除名字有偏差外，番号、出生年月、籍贯、职务、牺牲时间都与烈属提供的其中一张烈士证吻合。经烈属、陵园工作人员以及志愿者再三核对，最终确认“诸华文”就是褚萃文。时隔70多年，烈士终于和家人“团聚”。

　　“每一次寻找，都是在告慰先烈。”孙嘉怿说，他们要做烈士回家路上的“提灯人”，点亮烈士家中的“团圆灯”。

　　三

　　在替烈士寻亲过程中，孙嘉怿看到了许多烈属失去亲人后挥之不去的痛楚。“我们享受的和平是无数先烈用生命换来的，这其中包含着无数烈属的付出。”孙嘉怿说，志愿者可以在情感上给予烈属抚慰。

　　2019年清明节期间，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滚动播出为烈士寻亲的专题报道《照片的另一半是68年的等待》。报道中，95岁的烈士遗孀吴秀真老人寻找亲人墓地的故事感动了亿万观众。帮助老人寻找到烈士冯世杰墓地的人，就是孙嘉怿。

　　1950年，安徽省萧县青年冯世杰奔赴抗美援朝战场。妻子吴秀真因为长时间没有收到丈夫来信，误以为丈夫有了别的想法，一气之下撕烂了全家福，把有冯世杰的那一半照片扔掉了。1953年，冯世杰一年前牺牲的消息从朝鲜传来，吴秀真后悔不已。2019年2月，孙嘉怿替吴秀真找到了冯世杰的安葬地。吴秀真拿出半张全家福，想将丈夫“恢复”上去。孙嘉怿请人用影像修复技术合成了全家福。吴秀真看着照片，热泪直流。以此为契机，孙嘉怿推出“我为烈士修遗物”活动，组成了以宁波财经学院大学生为主体的志愿服务队，帮助烈属修复烈士遗像、证件等。

　　孙嘉怿发现，每到清明节，总有一些烈属由于种种原因不能去现场祭奠烈士，便推出“我为烈士代祭扫”志愿服务活动。

　　2019年，宁波市海曙区志愿者协会力邀她入职。虽然薪水不高，但考虑到在新岗位上可以更好地推进“我为烈士来寻亲”项目，原本工作收入颇丰的她欣然应允。为烈士寻亲和为烈属服务，孙嘉怿异常忙碌，开支陡增。前些年，她自费去全国各地祭奠烈士，自费带烈属去朝鲜寻亲，花去不少积蓄。今年，她自费替烈士修复照片，又花了不少钱。这些钱，都是她省吃俭用节约出来的。平时，她穿的都是价格便宜的衣服，外出住的都是最便宜的旅馆。

　　孙嘉怿的微博有近20万粉丝。除了她带领的志愿团队外，还有成千上万的网友参与到“我为烈士来寻亲”活动中。孙嘉怿觉得，自己应该努力去影响“90后”“00后”，甚至像她女儿这样的“10后”，引导他们了解英雄、崇尚英雄、热爱祖国、珍惜当下。每次有新的烈士材料要整理，她优先分给年轻志愿者;每次有志愿者为烈士修好遗像，她会组织少先队员护送遗像;每次去祭奠烈士，她会带一群孩子同去。

　　“英烈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的名字和事迹必须被铭记，他们的精神更要传承下去!”孙嘉怿发起“英烈故事我来讲”活动，和其他志愿者到中小学给学生讲述烈士故事。截至目前，已组织40多场演讲。

　　“大家都看过动画片《那年那兔那些事》吧，里面的兔子也说要再到三八线上走一回，它肯定是怀念战友了。今天，我就给大家讲讲三八线附近发生的故事……”一大早，孙嘉怿来到宁波市海曙区龙观乡中心小学宣讲烈士故事，开场白吸引学生们专注聆听。

　　听完她的宣讲，学生谢龙在作文中写道：“我觉得正是因为无数革命战士浴血奋战，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我们应该继承先烈遗志，从小树立远大理想，长大报效祖国。”

　　多年来，孙嘉怿和团队成员的足迹已遍布712座革命烈士陵园。有人问她：“你长期行走在烈士陵园，不害怕吗?”她回答：“革命烈士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我们能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他们长眠在烈士陵园，寻找他们就像寻找自己的亲人一样，一点也不怕。他们只会保护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