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短诗何以拨动心弦——诗歌《沉马》再读有感

　　一首短诗何以拨动心弦

　　——诗歌《沉马》再读有感

　　■濮端华

　　“红军过草地的时候，有一匹马，掉在泥沼里，眼瞅着一点点往下陷。有几个饿急眼的战士要上去割马的肉。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人都饿昏了，革命还没完，吃了马肉就有力量走出去。可有更多的战士上来阻拦，不让割……”这是40年前一位名叫江文生的老红军，在接受军旅作家胡世宗采访时的深情讲述。讲述者满含热泪，倾听者无比动容。胡世宗连夜将这震撼人心的景象凝固在激情奔涌的笔下，创作成诗歌《沉马》。

　　这首短诗在大型文学丛刊《昆仑》发表，引起强烈反响，魏巍、刘白羽、徐怀中等纷纷写信或撰文给予肯定和赞誉。2006年，中央电视台节目《不可忘却的长征》，通过表演艺术家的精彩演绎，将沉马的故事推介给全国观众。中央戏剧学院、原解放军艺术学院等艺术院校先后将《沉马》收入专业实践和课程考核的素材库。2023年10月，“红军长征沉马故事纪念馆”在湖南省新晃侗族自治县落成，成为这片红色热土的闪亮地标。不久前，笔者欣喜获悉，这个经典故事有望被拍成电影，作为向红军长征胜利90周年献礼之作。

　　一首短诗，历经40年，依然能拨动读者心弦，这其中的奥秘何在?

　　直击人心的好故事，总能引发共情。

　　文学是人学，优秀的文学作品往往是通过故事所塑造的人物形象来打动人、征服人。作者深情讲述故事，读者共情阅读故事，就在作者“编码”与读者“解码”的情感互动中，得以实现作品的传播价值。《沉马》是作者胡世宗重走长征路时“邂逅”的故事，作品以诗歌形式呈现故事情节，通过马匹与士兵、篝火与火种、晚霞与朝阳，将眼前的具象与精神的意象连接起来，让人心潮澎湃、思绪万千。诗歌直接描写的是一匹深陷泥沼的战马，间接歌颂的却是用血肉之躯铺就革命征程的千军万马。刀割马肉的士兵并不是“没有良心”，而是“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亲爱的伙伴“整个地沉没”。无论刀割马肉的士兵，还是执意制止的战友，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硬汉子，都是浴血奋战、革命理想高于天的英雄战士。

　　作家刘白羽如此评价：“《沉马》以一种深沉的、悲壮的豪情，拨动了我的心弦，使我感到一种极庄严、极崇高的美。我是王国维的境界说的拥护者，我觉得诗人的灵感就在于，他在思维活动的瞬间捕捉到那么一种震撼人心的意境，有了意境美，才能打动人。”刘白羽所说的意境，可以理解为作者在故事讲述中所营造的意蕴和境界：透过沉马的艺术形象，可以看到在那样艰苦的历程和残酷的磨难中，红军精神、民族精神以及真正的人的精神是何等纯粹和崇高。它引人向上、催人奋进，彰显出革命战士的悲壮之美。故事为本，意境为媒，共情为归。好故事是营造作品意境、激发读者共情的基础和前提。

　　思接千载的大立意，自是动人心弦。

　　我们党领导的红军长征，谱写了豪情万丈的英雄史诗。伟大的长征精神，是中国共产党人革命风范的生动反映，是夺取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新进展、夺取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新成效、夺取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新胜利的宝贵精神财富和强大精神动力。作为后来者，我们要结合新的实际持续接力、传承弘扬，每代人都要走好自己的长征路。沉马的故事恰恰生动回应了这样的时代主题。

　　诗歌表达的是长征路上人与战马、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的情感对话，其实也是人与自己的对话与照见。诗歌折射的是人性的光辉、党性的光辉：生命只有承载使命，才能焕发无限的能量;在使命的召唤下，生命越是艰难，灵魂越能演奏最壮美的欢歌;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让生命和使命同行。诗歌更为深远的寓意则在于“让历史告诉未来”，正如作家魏巍的评述：“《沉马》宛如一幅油画，典型地表现了长征途中的艰难，结尾处‘萧萧晚风/吹亮了远方的篝火/天边残留着/一片马血样/鲜淋淋的晚霞’，益发使人感到悲壮凄艳，长留心头。”新时代的长征路上，我们还有许多“雪山”“草地”需要跨越，还有许多“娄山关”“腊子口”需要征服，一切贪图安逸、不愿继续艰苦奋斗的想法都是要不得的，一切骄傲自满、不愿继续开拓前进的想法都是要不得的。如此贯通史今、面向未来的高远立意，赋予了作品足够的思想张力，使得读者在昨天、今天、明天的历史绵延与社会发展中极易被激发出思想共振与情感共鸣。

　　探寻历史的责任感，成就精品力作。

　　作家胡世宗不仅以《沉马》为题创作了单首诗歌，而且以同题推出了一部长征诗集。两次重走长征路以及写在长征路上的组诗，充分反映出作者对长征的由衷景仰之情、对革命先辈的无限崇敬之情。正如他在诗歌《打捞》中所写：“打捞那些/金箔都无法与之相比的/亮闪闪的碎片/让这些碎片/和甲午海战的沉船/一齐陈列在历史博物馆/对当代和后代的炎黄子孙/对未来的世纪/对整个空间/做长久的/无声的/却是强悍的/发言……”可见作者是怀着探寻长征历史的认识和感情踏上长征之路的，绝不是因为好奇和猎奇，而是源于深厚的历史情怀、崇高的职业理想和自觉的时代担当。

　　在创作之路上，胡世宗始终怀有一颗“火热的军旅之心”。他在个人专著《洪流放歌》的自序中写道：“我幸运地追随这条洪流，为她鼓掌，为她歌唱。我是渺小的，洪流是伟大的，可是渺小的我，有义务、有责任、有能力把我所亲见的这条洪流描摹出来，奉献给经历了这个时代的读者和我们后代的读者。”正是这种自觉而深沉的社会责任，使他在文学创作上始终保持着旺盛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