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未动干戈却改写战局的战斗——留田突围

　　无声的战斗

　　■李 仲

　　八百里沂蒙的脊梁托起云霭，这片浸染血色的热土，藏着多少热血英雄的往事?走入山东省沂南县留田村时，整个村落正被斜阳染成琥珀色。街边的红色文化墙如一页页翻开的史册，留田突围展馆则似一枚石刻印章，钤印下永不褪色的注脚。它们，共同指向了那场未动干戈却改写战局的战斗——留田突围。

　　1941年的齐鲁大地，抗日军民迎来凛冽的“寒冬”。3月至9月，日军进行了两次“治安强化运动”。11月初，日军开始更加残酷的第三次“治安强化运动”。“以剿灭沂蒙地区共军，消灭其根据地”为目的，日军第12军司令官土桥一次中将指挥3个师团、4个旅团的主力和一部分伪军共5万余人，对沂蒙山区抗日根据地发动空前规模的“铁壁合围”。

　　在留田突围展馆内，讲解员指着展板上的示意图说，1941年11月4日，日军偷袭八路军山东纵队司令部失败后，在飞机、坦克、大炮的配合下，把目标转向沂南县留田村。当时，八路军115师师部、山东分局及省战时工作推行委员会等3000余人都在留田村周围，而作战部队只有一个特务营，处境十分危险。

　　11月5日，日军对留田的包围圈越缩越小。早晨，特务营在留田四周的山头和隘口与日军交火。至中午时分，集结在留田周围的日军已超2万人，最近的一路日军离留田只有两三公里，最远的也不过七八公里。

　　下午，115师政委罗荣桓召开军事会议，研究突围方案。一间草屋挤满了人，大家围着一幅作战地图思考着、讨论着。这时，敌机忽然飞临上空，阵阵轰鸣声让现场气氛更加紧张。

　　在展馆一间展室里，讲解员介绍道：“有人主张向东，过沂河、沭河，进入滨海根据地;有人提议向西，进入沂蒙山;还有人提出向北突围。”

　　罗荣桓一直没有发表意见。他在仔细倾听大家的想法，权衡每一种方案的利弊，也在等待侦察排长的消息。三个方案，都没有主张向南突围。因为大家知道南面是临沂，是敌人的大本营。据报告，侵华日军总司令官畑俊六就在那里。关键时刻，侦察排长带来了搜集到的情报，罗荣桓果断地说：“我主张向南突围!”大家疑惑地看着罗荣桓，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讲解员指向墙上的一幅地图，为我解开了疑惑。敌人预料到我军可能要到滨海，严密封锁了东面的沂河、沭河，我们东去就钻进敌人布下的口袋。北面，敌人正疯狂南压，同时沂蒙山区北部被国民党顽军控制，我军如果北上，很可能被夹击。西面，临沂蒙阴公路已成为敌人戒备森严的封锁线，即使能越过此线进入蒙山，我军也是敌人合击的目标。南面虽然是敌人的大本营，但是敌人估计我军不敢向其大本营前进，其兵力都向北集中在沂蒙山区，后方必定空虚。“所以，罗荣桓确定了这样一条向南突围的路线。”讲解员边说边用手指划过地图上的那道红线。

　　夜幕垂下，在留田村东侧的汶河河滩上，机关人员悄悄集合完毕。周围的山头上，敌人点起一堆堆篝火，烧红了寒夜的天空。四面的敌人不断发射信号弹，似流星划过天幕。枪炮的响声、洋马的嘶叫、鬼子的吆喝，不时传到河滩上。

　　罗荣桓和师部几位首长，走到集合队伍的面前……欧阳文曾回忆当时见到罗荣桓的场景：“当他迈着坚定的步伐，从容不迫地从我面前走过时，就好像平素见面一样，向我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他这种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神态，感染了我和后梯队所有的人，更加坚定了我们胜利突围的信心。”

　　突围队伍到达第一道封锁线——张庄附近时，只见山头上的敌人犹如一条蜿蜒的火龙，火龙的中间闪出一段黑蒙蒙的缺口，约1.5公里长。罗荣桓下令：“成三路纵队快速前进。”战士们做好战斗准备，迅速向两山之间的隘口猛插过去，仅仅半个多小时就安全通过。

　　午夜时分，队伍抵达第二道封锁线——高里附近。大小山头的火堆旁，闪动着敌人哨兵和巡逻队的身影。我军侦察员在掌握敌巡逻兵的行动规律后，随即发起突袭，先将巡逻的敌人全部消灭，再换上敌人的军服假装巡逻。突围队伍从这个缺口急行军通过时，看到的是路口站着3个“日本兵”，嘴里不断喊着中国话：“跑步前进!”不仅如此，侦察排长每隔十几分钟打出一发信号弹，向两边山头的敌人报告“平安无事”。

　　过了高里，果然如罗荣桓所料，敌人后方空虚。他遂命令队伍转向西，越过临蒙公路。队伍通过了第三道封锁线，跳出日军的合围圈。11月6日5时许，队伍胜利到达汪沟一带，在埠山庄宿营。这支3000余人的队伍无一伤亡，安全地突破敌人的包围。

　　突围的队伍里，有一位德国共产党员、著名记者，名叫汉斯·希伯。当他得知突围胜利后，高兴得像孩子一样跳了起来，兴奋地说：“这一夜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夜晚，比起在西方参加的任何一次愉快的晚会都更有意义，更值得留念。”旋即，他以腿为案，用打字机敲出《无声的战斗》，盛赞罗荣桓“指挥神奇”，嘲讽日寇的狂妄愚蠢。

　　留田突围的胜利绝非偶然。这是罗荣桓根据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实际情况，不断思考对敌斗争策略的结果，最终被罗荣桓总结为敌进我进的“翻边战术”，发表在1942年10月的《大众日报》。毛泽东曾经评价：“罗荣桓的翻边战术，不是战术，是战略。他掌握山东局面以后，敌人越蚕食，根据地越扩大。”

　　参观结束时，讲解员话语轻落：“留田村旁的沂河水，曾孕育了一代智圣诸葛亮，他的故里与留田村不过咫尺之遥……”若诸葛亮地下有知，当如何评说这不战而胜的奇谋?而我，想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句家喻户晓的古诗，似乎能够形象而深刻地诠释这次战斗载入史册的伟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