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1930年关税法》的出台及其恶劣影响

20世纪30年代美国出台的《斯姆特——霍利关税法》，是世界历史上著名的严重破坏全球贸易秩序并引发世界贸易大战的关税法。该法正式名称为《1930年关税法》，以其主要发起人——时任美国参议院财政委员会主席里德·斯姆特和众议院筹款委员会主席威利斯·霍利的名字命名。该法是美国国会最后一项实际设定关税税率的立法，将数千种美国进口商品的关税提高到创纪录的水平，是贸易保护主义的代名词。

　　为保护美国农产品市场而出台

　　一战后美国经济出现短暂的衰退，但是在20世纪初经历“咆哮的20年代”后，美国经济整体表现不错，出现了科技进步、工业扩张、消费高涨等向好景象，股市也持续高涨。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20世纪20年代美国农业却增产不增收，生产过剩导致农产品价格持续下跌，美国国内农业保护主义诉求日渐高涨。

　　1928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赫伯特·胡佛竞选美国总统时，为了拉选票，承诺通过加征关税来保护农产品市场，开启了美国经济史上最黑暗的一页。共和党在大选中大获全胜后，旋即准备兑现大选承诺。1929年1月7日至2月27日，众议院筹款委员会开始一系列修订关税的听证会，启动了立法进程，相关法案于1929年5月28日在众议院获得通过，并被提交给参议院。参议院则在1930年3月4日通过了该法案的修订版本，最终两院合议版本于1930年6月13日、14日分别在参议院和众议院获得通过，并在6月17日由总统胡佛签署成法。《斯姆特——霍利关税法》前后出台长达18个月，是美国历史上耗时最长的关税立法。

　　对美国经济产生严重不良影响

　　从法案主要内容来看，《斯姆特——霍利关税法》重点是对农产品和部分工业品提高关税，是美国历史上应税进口产品关税第二高的法律。在当时美国通货紧缩背景下，该法生效后，美国应税进口产品的关税在1931年和1932年分别达到53.2%和59.1%，仅低于《1828年关税法》在1830年达到61.7%的最高水平。同时，该法在1922年《福特尼——麦坎伯关税法》的基础上提高了美国进口的平均关税。

　　《斯姆特——霍利关税法》使关税大幅提高，与其他因素共同导致美国进口量大幅下降。在1929年至1932年间，美国进口量下降了40%。进口降幅远高于同期实际GDP 25%的降幅。结果，进口占GDP的比重从1929年的4.2%下降到1932年的2.3%，应税进口占GDP的比重从1.4%下降到0.7%。这一时期，导致美国进口量下降的主要原因有三个：1930年《斯姆特——霍利关税法》约占4——5个百分点;1929年至1933年通货紧缩导致的关税上调，约占8——10个百分点;1929年至1932年实际GDP的下降，约占25——28个百分点。由上可见，《斯姆特——霍利关税法》在致使20世纪30年代初美国进口量下降因素的比重中占据10%——13%，毫无疑问是美国进口量下降的重要因素。

　　更为严重的是，《斯姆特——霍利关税法》加剧了大萧条，对美国经济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经济衰退。从1929年峰谷到1933年的低谷，美国实际GDP下降了25%;失业率从1929年的4%上升到1933年的23%;1929年8月至1933年3月，工业产值下降了55%;通货紧缩尤其严重，批发价格指数下跌了37%，农产品价格暴跌了64%。尽管经济史学家大多认为货币和金融因素是美国大萧条的主要原因，但经济学家普遍认为《斯姆特——霍利关税法》是一项严重的政策失误，显著加剧了大萧条的程度，延长了大萧条的持续时间。总的来说，《斯姆特——霍利关税法》出台使美国经济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在大萧条中越陷越深。

　　同时，该法严重影响人们对经济前景的预期，降低了投资和消费的信心。这从法案签署时股市大跌的反应就能看出：1930年6月16日，胡佛宣布打算签署该关税法案的当天，股市下跌了14个点，第二天总统正式签署时，股市又下跌了1个点。正如曾担任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的哈佛大学著名经济学家格里高利·曼昆所指出的，《斯姆特——霍利关税法》“并非大萧条的根源，但它导致了世界贸易的暴跌，无疑是朝着错误方向迈出的一步”。

　　使全球贸易秩序遭到根本性破坏

　　《斯姆特——霍利关税法》被称作“世界历史的转折点”，它破坏了正常的国际经济关系，引发了各国的贸易报复，世界贸易大战由此展开。

　　据统计，20世纪30年代初期全球至少有34个国家向美国表示严重关切，一些国家对美国违反了相关条约义务提出了正式抗议。同时，各国也开始了贸易报复，一场波及全世界的贸易战就此打响。《斯姆特——霍利关税法》通过后的两年内，加拿大、古巴、墨西哥、意大利、西班牙等国迅速跟进，英属印度、秘鲁、阿根廷、巴西、中国、立陶宛等国也宣布普遍增加关税，有20多个国家实施了高额关税，贸易保护主义加快蔓延，导致1929——1932年全球关税水平几乎提高了一倍，1929年至1934年间国际贸易额由此下降了65%，美国的出口从1929年的52.4亿美元下降到1931年的24.2亿美元和1932年的16.1亿美元。美国在主要贸易伙伴的市场份额下降，其中，1929年到1932年，美国在加拿大的市场份额从69%下降到54%，在英国的市场份额从16%下降到11%。

　　《斯姆特——霍利关税法》对全球贸易秩序带来了破坏性极强的不良影响。它不仅破坏了最惠国待遇这一基本原则，重创了全球贸易秩序，还引发了国际金融秩序的调整。尽管当时最强大的国家之一、美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之一英国并没有就该法提出正式抗议，但在1931年11月，英国也不得不出台实施《非常进口税法》，对一些特定商品征收歧视性的高关税。1932年2月，英国议会通过了一项新的进口税法案，规定对所有进口商品增收10%的从价税，同时还与其领地、自治殖民地间实行互惠关税，即所谓的帝国特惠制，从而构成对其他国家货物的歧视。

　　《斯姆特——霍利关税法》引发的广泛报复和歧视，严重破坏了当时已经普遍实施的最惠国待遇原则，使得歧视性原则抬头，德国等国对外贸易极度萎缩，走上了封闭的、单纯依靠国内市场发展经济的道路，世界贸易体系遭到毁灭性打击。此外，该法导致各国竞争性货币贬值愈演愈烈、全球范围内严厉的金融管制接踵而至，英国等国不得不放弃金本位制，国际金融秩序也随之进行大变革。最终，正如当时1028位经济学家在呼吁不要通过《斯姆特——霍利关税法》的信中所指出的，“关税战不会为世界和平与发展提供良好的土壤”，这也是倒行逆施的该法对全球贸易战最严峻的警示。

　　面对《斯姆特——霍利关税法》带来的灾难性后果，美国政府逐渐认识到自由贸易的重要性，并开始调整其贸易政策。1934年，为了减少美国与他国的贸易摩擦，促进国际贸易的自由化和互惠性，美国国会通过了《互惠贸易协定法》并由总统罗斯福签署生效，赋予总统通过双边谈判降低关税的权力，逐步取消了《斯姆特——霍利关税法》的高关税政策。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美国经济研究室主任)